吃过午饭后,柳乐把纸、笔、算盘都在桌上摆好,又一头扎进账册中,把这一年花费的各样明细账目细细拢了一遍。这一来,可有了个蹊跷的发现——所有的帐,至少从表面看都对得上,惟独在八月间,有笔一万两的支出,记在翻修花园的名目下,却没找见实际花在哪里。
一万银子,八月。柳乐的心乱跳起来——不就是那个时候,在计家莫名其妙挖出来银子,不多不少,恰好是一万两!
不可能,是算错了吧。她只算修花园一项,又算了两三遍,总是多出这一万两。
晚饭时,予翀过来,见了责怪说:“怎么饭都不吃,这可让你太辛劳了,要是这么着,不如还给我好了。”
柳乐不露声色:“说了我不懂,所以看得慢些。不过倒挺有意思,我想明日请教请教胥增百。”
“好啊,明日你叫他。”予翀喜悦道。柳乐把东西收起来,两人一起坐下吃饭。
第二日,柳乐知道予翀白天一整天不在王府,便唤人请胥增百到书房说话。
一时,胥增百来了,向她躬身问好。
柳乐抬头一看,这位胥账房与她父亲差不多年纪,个头不高,一张圆脸很和气,穿着簇新的褂子,不大像个账房,倒像个绸缎庄的老板。
她忙站起身,请他在桌子对面坐下。
胥增百再三不敢,直至柳乐说:“劳烦胥老先生来是为了请教账目的事,我的问题多,且得一会儿工夫,老先生若不肯坐,我就不好问了。”方告了坐。
柳乐和气地问:“胥老先生帮王爷有好些年了吧?”
“不敢不敢,”胥增百答,在椅上欠了欠身,“在下是殿下封王那年过来做事,到明年二月满五年。”
柳乐笑道:“这就是好久了。我来王府才几天,先前也没看过这种帐本,有好些不大明白的地方,还望老先生多加指教。”
“不敢不敢,王妃过谦了。请王妃指教,在下知无不告。”
“我看王府有要用银子的地方,都是各处管事的头儿去支,若数目不大,便直接支了,若大,还要王爷过目,是这样吗?”柳乐问。
“是这样。一般的数目,在下等人核实后便让他支领,若一年里总数超出了,或是单次数额过大,在下还要详细核实,报于王爷,王爷允了方可。”
柳乐点头,又指着账目,提了几个问题,胥增百一一解释了,言语明晰,并无一丝糊弄之意,柳乐见他诚实,便将账本翻到今年八月那一页,问:“这里有一笔一万银子修花园,我把花园的帐算了几遍也对不上,是不是我算错了?”
胥增百只向账本瞄了一眼,立即赔着笑说:“王妃没有算错,多出的一万两是王爷支取的,王爷命我记在修园子的账上。”
“王爷支的?”柳乐见他答得这么干脆,倒吃了一惊。定定神,她又问:“我看前些年王爷也支过银子,有几千的,也有一笔一万的,当时并没立名目,只记上是王爷支取,那些和这次有何不同?”
“先前那些是王爷拿去赏人的。”
“拿这么多银子赏人?”柳乐忍不住再问一句,打断了胥增百的话。
胥增百忙笑答:“在下说得不对,莫若说是王爷拿去奖励人的。那时王爷封地上有不少事要办,做得好了,王爷便去奖励办事的人。不过王爷不出面,只是拿出钱来,所以在下只记一笔数目。详情那边的罗大人更清楚,收条也是交由罗大人保存,王妃若要看……”
“不必看,我明白了。”其实柳乐昨日看到那几笔账目时也并没在意,都是好久前的事了,这时,听了胥增百的话,她只是在心里想:开支还得算上王爷奖励人一项,每年再增加两万吧。随即,她的思绪又回到八月这一万。——自予翀病愈后再没以自己的名义支过钱,现在明确知道这一万是他支的,怎么却记在修园子帐上?柳乐不由愈发疑惑。
她的手指仍点在那处:“那么王爷这次支这一万两做什么用,也是奖励谁吗?”
“恕在下不知,”胥增百摇头,“当时在下问王爷可是要奖赏什么人,王爷说不是,告诉在下:‘就记花园罢。’在下便这样记了。”
柳乐的脸一红。她突然想起予翀前几日给她一万两的银票,她拿回家给哥哥购宅子了。净钻牛角尖,竟然把这件大事忘了——帐目上可没这笔支出,一万两并非可以抹去不记的小数,是从哪儿凭空出来的?予翀总不可能把日常花用的每月一千攒下来吧。
这么说这其实是予翀给她的银子。虽然日期在八月,那时他们还没成亲,可能是他事先准备好了。柳乐想起予翀确实说过:“本就是要给你,这是我早就准备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