宦官道:“庶人李八郎一时受奸人蛊惑,犯下谋逆大罪,不过终究是圣上的兄弟,圣上感怀过去,思念旧情,终究不忍,特下旨意恢复李八郎常昌王身份,善待家眷,请王妃出门,前去同圣上一叙。”
施菁英闻言,眼皮微跳,有种不好的预感,总感觉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不然皇帝不会突然下旨恢复李八的王爵身份,又将她从这院子里带出去。
是政事,还是其他缘由?
施菁英期望是前者,她不敢胡乱猜想,但脑中飞快闪过诸多念头,其中最为强烈的一种,她仅仅是想一想就赶紧摇头散开。
皇帝没来由地照顾一个关系不怎么亲厚的亡故兄弟之妻,这还能是什么原因!
施菁英牙齿微微发颤,脸色发白,她努力维持镇定,思索应对之策,宁愿后半生都待在这里浣衣做粗活,也不想去皇帝身边背负骂名。
不过在施菁英胡思乱想间,宦官又点了其他几人名字,也是叛王家眷,如此架势并不像皇帝有所私心,施菁英心头困惑,更加好奇当前这番举动究竟是什么缘由。
名单上面的人一个不少,宦官点完,带着施菁英她们往外走。
施菁英一行人被困在院中,不与外界交际,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,她们也不敢小声说话,或是询问宦官,以免招惹宦官不满。
要在这里生存下去,小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,众人忍耐心里的惶惶不安,走路时腿脚忍不住颤抖,她们将手藏在袖子里,全力攥紧,缓解紧张。
没有走很久,七拐八拐,宦官将她们领到洗澡的池子,梳洗更衣,折腾半天后,他才让施菁英她们去皇帝办公的厅堂。
众人暂且在角落里站立,等候里面传话,待皇帝允许,她们才从小门进入。
施菁英一行人见到皇帝,伏首行礼,高呼万岁,而皇帝却不像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冷漠,嘴角噙笑,挥手免去她们的礼,和声和气地说道:“近日来,朕忙于公务,一时疏忽大意,忘记诸位王妃身处困苦,忽记年幼时兄长同我玩乐,那时兄友弟恭,何其美好,孰料最后发生那样的事,兄长们误入歧途,犯下大过。”
皇帝叹息,颇为惋惜的模样,他从回忆里拔出思绪,说道:“逝者已逝,好在兄长们的家眷尚在,我想,政事与诸位王妃无关,不应当受到如此牵连,便下旨免除你们的罪责,恢复身份,算是留个念想,让兄长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。”
一套套话完整说下来,皇帝做出怀念和怜惜状,同施菁英她们拉近关系,到最后一步关键时刻,他吞吞吐吐,仿若不好意思说什么的样子。
施菁英知晓,他的真实目的就要在众人眼前,前面说那么多,都是为了此刻,她顺水推舟,接话道:“多谢圣上体恤,不知圣上可是遇到什么难处?”
皇帝见她上道,心下登时欣喜,放松许多,他本来还担心她们听不懂,不接话茬儿呢,有明白人就好。
他立即叹一口气说:“实不相瞒,朕的确有一桩心事,想请王妃帮朕。”
“值此动乱之时,执掌忠义军帅印的晋王徐茂不听朝廷号令,肆意妄为,北上攻打北狄、西域,在幽州做了霸王,谁也奈何不得她。”
“前些时日,徐茂传信,朝我讨要才华横溢的女子前去幽州,并且限定身份,上至女官妃嫔,下至民间普通人家的女儿,限期给她送去,否则不知道她又要闹出什么事端,无人收拾。”
“朕实在无法,只有答应她的要求,不过朕初登大宝未几,后宫不丰,也没有饱读诗书、聪颖灵慧的妃嫔,这才想到富有才名的诸位王妃。”
施菁英明悟,为了应付徐茂,所以想起她们,特地恢复身份,将她们名字重加宗室玉碟,如此勉强符合妃嫔之名,这样就不用送他自己的后妃出去,方便史官记叙,保全脸面。
众人反应过来,不过皇帝利用她们去敷衍徐茂,这倒是让她们放心一些,至少不是太过分,也不会过多损碍她们的名声,皇帝比她们丢人,连女官妃嫔都要送出去。
施菁英悬着的心平稳落地,她松开皱巴的衣袖,擦擦手心汗水,思索晋王徐茂。
之前没出事的时候她听说过一点关于晋王的事情,徐茂似乎是在怀宁那边起义,那时大家都没有在意,不料她的步子迈得如此快,如今已是让皇帝都要退让的存在。
反正她们的处境已然糟到不能更糟的地步,去幽州也无妨。
施菁英想清楚,旋即答应皇帝的请求,表示愿意前往幽州,如果皇帝需要她帮忙做别的事情,她也会配合的。
皇帝欣喜若狂,高兴地眼睛笑成一条细线,他连连拍手叫好,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,不用多说,人家自己就领会了。
女官妃嫔的名额确定下来,皇帝彻底放心,他命侍从带施菁英她们找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暂住,过几日跟其余人一起启程。
除去施菁英这些宗室妇,另外各位朝臣家里也是议论纷纷,没有被选中的庆幸,而上了名单的哭天抢地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吵得最厉害的当属鲍晖家和杜俊达家,宰相千金,身份显赫,未来怎么说也要和门户相当的人家结亲,这下可好,去了幽州,日后回来指不定人家怎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们,指指点点,哪户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迎娶?
鲍晖的女儿鲍殊汇和杜俊达的女儿杜知慧本来互相看不顺眼,时常暗地里较劲,这时却同样遭难,杜知慧庆幸,鲍殊汇则是恨死杜家,要不是杜俊达,她哪里用去幽州承受如此屈辱!
“父亲,我不要去幽州,五妹年纪也适合,让五妹去吧。”鲍殊汇苦着哀求。
鲍晖被鲍殊汇吵得头疼欲裂,他断然拒绝道:“不可,我没有上报自己女儿的名字,已经有很多人心存怨恨,放着年纪稍长的女儿不选,反而叫你妹妹去,别人如何看我!”
“父亲已经得罪很多人,也不差这一桩,就让五妹去吧,而且旁人又不清楚咱们家里的事情,两个适龄的女儿,随便挑一个,又有什么问题?”鲍殊汇眉毛拢起,坚持恳求鲍晖改变主意。
鲍晖嘴唇紧抿,心里烦躁,转身欲走,却在这个时候,奴仆进来传告道:“相公,五娘子过来了,说是有要事求见。”
“她来做什么?”
鲍晖疑惑,他的小女儿鲍殊真打小就乖巧听话,聪敏内秀,极其让人省心,不知此时过来做什么,鲍殊汇见她又要说些刺人的话。
“罢了,让她进来吧。”鲍晖只想赶紧说完话,从这个地方脱身,不想听那些烦乱而无意义的小事。
鲍晖转身,警告鲍殊汇:“一会儿你别说话,否则断了换人的念头,乖乖去幽州,此事没得商量。”